Source: 音樂摩人 - 黃婷
(即將成為歷史的「Wave Radio耍大牌」。五月天是他們的末代DJ)
守候一份溫暖的習慣
自己平常並沒有定時收聽廣播的習慣,所以那天當朋友在MSN上跟我說,中廣音樂網Wave Radio要結束的時候,我還沒什麼反應。這年頭,那麼多的企業、媒體機構來來去去,一個電台頻道的結束,似乎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。
然而接下來,我就在四處感受到忠實聽眾擴散的情緒、不斷請願的熱情,才猛然驚覺:廣播電台對於大眾的意義,恐怕已不單純只是一個速食的機構或媒體,而是生活上忠實且永不缺席的朋友,是無可取代的感官習慣。
多少人在讀書、開車、上班、掃地、吃飯、聊天、打電動、甚至睡覺的時候,開著他們熟悉的電台,聽熟悉的DJ的聲音,陪伴自己某一階段的生命時刻。多少人可能在年長了之後,不再像年輕時習慣買CD回家播放,但他們依然聽著廣播裡的流行歌曲,聽DJ談論的話題或心情故事,update他們的流行資訊,點綴他們規律的生活。多少人的收音機裡長年開著同一個頻道,守候著一份溫暖的習慣。
廣播不像電視,沒有刺激視覺的光影;廣播也不像報紙,不需要全神專注才能接受到訊息。比起其他媒體,廣播最像是一個朋友,靜靜地在身旁陪伴,不管我們有沒有專心,它都一直存在著。即使閉上眼,我們都還能聽得見,那個永遠不會遺棄自己的聲音。
廣播中的歲月之聲
回憶起自己學生時代聽廣播的習慣,我腦海裡浮現的都是一個漆黑的畫面,畫面裡留存一個聲音,鋪滿了某一個階段的自己的生活。
小學時代,晚上八點到十點,總是準時收聽中廣流行網羅小雲的「知音時間」,每個星期五等待著歌曲排行榜,殷殷期盼自己喜愛的歌手(當時是張雨生、王傑)能夠上榜,斤斤計較著他們的票數、排名、停留在榜上的時間。後來甚至身體力行,買明信片一張一張寫了寄了,就像是買彩券那樣滿懷希望。記得羅小雲還會從寄去的明信片中抽獎,可以獲得當時人人豔羨的偶像產品。可我從來沒抽中過。
十點之後,接著是倪蓓蓓的「今夜星辰」。印象中她最常是說故事、然後放音樂,那溫軟的聲音、清淡的女性磁性嗓音,娓娓道來。彼時我常伏在案前算數學,耳邊需要一些聲音來提神,倪蓓蓓那不給人壓力的聲音,最合適,即使我很少專心聽她在說什麼。
失眠的夜裡,顧不得隔天一早要上課,依然習慣扭開收音機聽李文媛靜謐的聲音,訴說著「午夜琴聲」。聽她的廣播我總是躺在床上,閉著眼睛等待入睡。她愛說一些人生的小體會、生活的小哲學,在午夜裡聽來顯得更加深邃。而我更愛聽她的訪問,總是跟受訪者像是朋友一般聊天,陪伴我恍恍惚惚地進入夢鄉。
中學時代很喜歡聽李宗盛的「無責任樂評」。第一次聽到有廣播節目是這樣認真的在談論唱片,而且專業,讓我知道原來流行音樂,背後有那麼多細節,其實需要被嚴肅的對待。一直記得李宗盛曾描述陳昇的「私奔」那張專輯,說是一張「舉頭三尺有神明的唱片」,因為我太喜歡這張唱片,當下就真的深有體會。
上大學念外文系,為了加強自己的英文,開始聽ICRT,最勵志的典範莫過於那個從沒去過國外,英文卻說得像美國人的大衛王。聽他說英文,真的完全沒口音,甚至還可以跟美國人DJ辯論,太神奇;而他那個從電台打工一直熬到主持人的故事,曾激勵我更認真學習英文。後來這位優秀的廣播人,因為肝癌而英年早逝,死時不到四十歲,使我一整個錯愕,深感人生無常。
有段時間也喜歡聽張小燕的「小燕有約」(當然是廣播版),聽小燕姐如連珠砲般的說話方式,在下班時間塞著車時,聽她介紹流行音樂資訊,播放最新的流行歌曲,著實扣人心弦。記得那片頭是:「那是什麼聲音呀?…那是燕子的聲音...」簡單又可愛,令人回味無窮。
隨著校園網路的發達,影音聲光媒體的蓬勃,慢慢我就比較少聽廣播了。大學以後,比較有印象聽過的DJ,只剩下陳樂融和光禹,偶爾也聽萬芳。陳樂融我是看他寫的歌詞與唱片文案長大的,聽他的聲音也成為一種自然。光禹則像是這個俗世以外的人,藉由廣播,用他獨特的聲音帶領聽眾進入另一個美好的世界。他是我見過最能發揮廣播特性的DJ。
電台DJ真是好工作
進入唱片業之後,有時歌手發片上電台通告,我會陪他們去。幾年間也轉悠過不少電台,看到許多DJ的廬山真面目。最羨慕的是,大部分DJ在電台都穿得輕鬆自在,因為他們的工作只需要「出一張嘴」,不必打扮得漂亮出去拋頭露面。他們在昏黃溫暖的錄音室裡,幾張CD在案頭,幾本書或資料攤開手邊,一杯咖啡在旁相伴,打開麥克風,當「On Air」字樣亮起,他們就開始工作,向全台灣發聲。
真是不錯的工作,我總是這樣想。然後時光拉回到自己的學生時代,無數個挑燈夜戰的晚上,一個人的孤軍奮戰,只有廣播裡的聲音陪伴著我。於是我更加明白,當Wave Radio消逝之後,那些忠實聽眾所遺失的,不只是一個熟悉的頻道而已,更是自己生命中一段寶貴的記憶軌跡。
想到每一次陪歌手去Wave Radio錄報時和當DJ,看他們認真地排著自己喜愛的歌單,對著麥克風與看不見的聽眾們對話,我曾覺得在台灣紛亂的媒體環境裡,有一個這樣單純只是音樂的電台,真的很好。如今許多回憶似乎都要結束了,時光向前流走,我們掌握不住。只剩下在心靈深處留存的聲音,永不消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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